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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这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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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皛梅从客栈的木床上醒过来,即便是夏天,早晨的空气还是有微微的凉意,她看着这陌生的屋顶,有一条、两条、三条、四条裂纹。</p>

    “你们今日救了他,明日呢?不能把他送回他原先的师门,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一直带着这孩子?还是找一户人家收养他?”师傅昨天的话回荡在皛梅的脑海中,师傅当着男孩的面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毫不避讳。</p>

    皛梅很想反驳她师傅,你不是一直把我和少白带在身边吗?但却开不了口,她知道她这样要求师傅再收一个莫名的徒弟是万万没有理由的,她和少白又何尝不是师傅的拖累……</p>

    那时陆八已经垂下了眼眸,挺直了脊背,“就算是我,医的了病,也医不了这人世。”</p>

    这句突兀的话听起来既自大又带着诸多的无奈……</p>

    可这世道不就是这般如此吗?</p>

    师傅的意思皛梅明白,今日他们救了小孩,日后谁又对他负责呢?</p>

    她和少白也还是孩子,都无法自力更生,没有师傅的帮助,仅凭他们两个根本养不了这个孩子,吃穿是最基本的,孩子看着小其实虚岁已经八岁,往后的读书习字、练武也不是她和师兄就能教的了的。</p>

    讲到教养一个孩子,皛梅十分清楚,师傅这些年,尤其是进了麋鹿山之后,为了教养她和师兄牺牲了自己许多……</p>

    这些年来,师傅自己都说自己的武功确实没有什么精进。</p>

    刚上山的时候,师傅为了照顾病重的自己,可能连个完整的觉都睡不踏实。</p>

    后来自己身体好了起来,师傅便日日陪他们两个读书、习字、练武。师傅每天都是天刚蒙蒙亮就去山里采药,早上再赶回来。</p>

    一过就是快十年……</p>

    皛梅曾有一次问师傅,为何师傅不把研究医术的时间用来练武?</p>

    当时陆八好气又好笑的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一边宠溺的责问她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一边轻声说:师傅要是没有这么好的医术,又怎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呢?</p>

    是呀,武功确实可以强身健体,但只有医术才能救更多人的性命。</p>

    这就是师傅在受到他们拖累后作出的选择吧。</p>

    所谓医者仁心。</p>

    师傅的心肠终归是善良的,所以他没有阻拦自己和师兄救这个小孩,但师傅也适时的提醒了他们两个,救一个无亲无靠的孩子所需要付出的责任与代价……</p>

    正当皛梅还沉浸在思考孩子以后怎么办的混乱思绪中时,只听“叩叩叩”,响起了一阵敲门声。</p>

    “小哥哥,起床吃早饭啦。”这小声的是小男孩。</p>

    “小哥哥~起床吃早饭啦~~”这大声的是少白傻哥!</p>

    皛梅:“……”</p>

    “你小哥哥肯定在赖床~~你跟她讲她羞羞~”少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p>

    小男孩:“……”</p>

    少白:“来!说她羞羞!”</p>

    门外安静了一瞬。</p>

    “……不好吧”小男孩好像不太乐意。</p>

    “来一起喊,一、二、三!羞羞~~”少白的独角戏。</p>

    皛梅:“……”</p>

    为了避免继续丢人现眼,皛梅早在第一句“小哥哥起床”时就爬了起来,快速穿好衣服,简单的绑了头发,现在正在用昨晚准备的净水洗脸。</p>

    “我马上就好了!”皛梅擦脸的间隙朝门外应了一句。</p>

    “那我们在楼下等你吃饭哦。”少白领着小孩先下楼了。</p>

    昨天傍晚,在客栈里简单用过晚饭,小孩向师徒三人简单讲了自己的身世,只记得自己在家中排行第三,其他已记不清了。在师门的称号他也不再想提……</p>

    陆八便叫小孩给自己起个名字。可小孩大字都不识几个,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想好。</p>

    昨天晚上陆八交代少白,从明日起要由他照顾两个“弟弟”。自己则有事要去办,争取在武林大会开始前回来。并又财大气粗的给了皛梅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告诉她这钱收好,先可着少白手里的钱花。</p>

    少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两个弟弟,也不会乱花钱。</p>

    其实少白与皛梅并不奇怪师傅的离开,因为在麋鹿山时,陆八每年都会下山几次,到附近村落去出诊。</p>

    一个大夫,不让他去看病,实在过于憋屈。</p>

    陆八下山后,由婆婆照顾他们两个。陆八最长的一次离开都有小半年时间,虽然只有一次。</p>

    但那毕竟是在麋鹿山上。</p>

    陆八这次是不得不走,真的分身乏术。好在孩子也大了,少白是冲动了一点,但照顾起人也没什么问题。</p>

    何况这是在凤城,还是武林大会期间,这是凤城中眼睛最多的时候,料谁也不会对两个无名的小辈动手,尤其是这些自诩正义的武林门派。</p>

    少白在最后只多问了一句,就是武林大会的比武,他能否拔得头筹?</p>

    少白问完后,屋子中一片静谧,又同时出现了两声叹气……陆八似乎是想了很久,久到少白的自信都要土崩瓦解了,就听陆八答道:你随意吧……</p>

    皛梅想起少白那要拔得头筹、自信爆棚的一张脸,就羞愧万分,心想师傅这么谦逊有度的人怎么一手带大的徒弟如此的厚脸皮?而且独树一帜……</p>

    虽然即墨哥哥也很嚣张,但亲哥的嚣张是建立在出类拔萃的优秀上的。</p>

    少白傻哥这些年的自信只能建立在我这个小妹身上喽?</p>

    啧……</p>

    ——</p>

    皛梅很是不想承认自己和少白就是井底之蛙,或者说麋鹿之蛙。</p>

    他们在山中好似也读了一些写有武林趣事的书。等他们三个人一路去武林大会报名处时,不得不承认,她和少白对武林诸事还真没三弟的见识广……</p>

    三弟是小男孩没想好名字前暂定的称呼。</p>

    三弟虽人小,但因多年跟着师门行偷鸡摸狗之事,不,行走江湖之实,确实对这些武林门派分外了解。</p>

    而且他的记性格外的好,来凤城这一路,他那不靠谱的前师傅和师叔们,无论说的什么江湖轶事或者门派绯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比如,哪两家掌门不和啦,哪家门派掌门武功还不如某位师叔啦,雾都派又制了新的暗器啦,甚至还包括凤澈城主的女儿凤栖之是凤城第一美人啦!</p>

    听得少白和皛梅两个人一愣一愣的。</p>

    尤其这凤城第一美人让少白大为感兴趣,忙问三弟见没见过,可惜城主之女哪有那么容易就见到。</p>

    少白表示可惜可惜,武林大会时一定要见到才不枉此行!</p>

    说完各路传闻,三弟又用他那稚嫩的童音总结了起来:“江湖中武林门派众多,各家内功心法与十八般武艺、武功套路种类也多如牛毛,但在三弟眼中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几类。”</p>

    “第一种,根深叶茂的‘名门望族’。”三弟掰着手指头,给两位哥哥数,“少林、终南山和献君山庄这三大门派历史悠久。”</p>

    少白接道:“就是那句‘天下武功出少林’、‘天下奇才出终南’、‘天下名剑出献君’。不过献君山庄已经没落了,这十年间逐渐由同在鄂州的襄阳九天教取代。三弟,你可不能忘了丐帮,天下第一帮!”</p>

    自新点了点头:“对哦。”</p>

    “哈哈,当年少林、终南和献君可谓三分天下江湖,也终比不过丐帮遍布大陆。不过这个九天教嘛……实力如何有待考证。”少白补充道。</p>

    “第二种吗,就是有当家绝学的门派和一些后起之秀。有当家绝学的门派:雾都教、青城山、狮子拳、齐家班,包括楚颠的大理寺等等。后起之秀我感觉嘛……就是有大腿可爬。”三弟在少了陆八极具威胁的压迫感后,在少白和皛梅面前已经完全放松,变成了彻底的话痨……说起江湖之事,也开始夸夸而谈,“就比如红枪派仗着凤城主之势,九天教借着献君山庄的旧势。”</p>

    少白点头道:“没错,献君山庄当年一夜之变,九天教便接手了其铸剑技术和一些山庄旧人。”</p>

    少白在麋鹿山中时最爱读有关江湖轶事的书,江湖近几十年来,最令人迷惑的便是真元十七年如日中天的献君山庄一夜之间主家之人全部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堪称江湖悬案,没人知道献君之主是隐于江湖还是暴尸荒野……</p>

    “第三种就是有自己产业的门派……可谓富得流油……”小孩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嗯……我之前的……师傅,嗯……让我对蓬莱派的钱袋下手……”</p>

    三弟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就是因为他们蓬莱教靠所谓的炼制仙丹起家,通过卖仙丹什么的……很是有钱……而且,蓬莱派收的徒弟大多也都是富家子弟,听说都是奔着修仙去的……”</p>

    少白不屑的嗤了一声:“真能靠吃丹药就功力大增,你小哥哥早都是天下第一了。是不是?小哥哥~”</p>

    少白还是不忘逗弄他的小妹。</p>

    皛梅对这个“小哥哥”的称号已经免疫,见怪不怪,连白眼都懒得给少白一个。心中却想,我们这个小门小派,师徒四人,还有一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师爷……但若要真的比一比,有白家医馆那层关系在,也可算富得流油吧?</p>

    小孩看了一眼皛梅,想问什么,但犹豫一瞬没有张口。</p>

    “我小时候身体十分不好,天天吃药。”皛梅摸了摸他的头顶,算是答了他的疑问。</p>

    “哦……”小孩恍然,“总之,蓬莱这种门派武功可能不高,但钱确实很多,听说弟子入门就要交几十两银子作为入派学费。”</p>

    “比起他们这种卖什么仙丹,我还是觉得各大镖局才是实打实的卧虎藏龙。不光是正经营生赚钱,武功也都为实用的招式。”少白看这条街上没什么江湖人士便继续肆意点评一番。</p>

    “嗯,几大镖局确实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拳脚功夫定是在这些绣花枕头一般的‘仙门’之上。齐家镖局现就是大楚第一镖。”小孩也附和起来,“总之这几种门派都可谓衣食不愁,或有田地、产业和各自的营生。而我之前那个小门派……可真是……唔,其实像我们这种寒酸门派,穷的叮当响的才是数量最多……但我们这种行窃……的大概是最令人不耻的……”</p>

    皛梅觉得这男孩的师傅真是不教好,偷鸡摸狗之事不说,就连说话,这小孩都显得老气横秋、满满的市井味儿。</p>

    这孩子一会瑟缩胆小,一会老成持重,一会天真懵懂,一会又心机深沉……</p>

    怪不得师傅都对他起了一分的防范之心。但这又不能怪他,他能长到这么大已是十分的不易了。</p>

    见小孩又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中,少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改过自新便好,你快给自己想个名字吧!三弟!”</p>

    小孩像是突然得到了灵感,眼睛中绽出光芒,嘴角也扯了开,兴奋的拉住皛梅的手,摇了起来,“大哥哥!小哥哥!那我便叫自新吧!”</p>

    少白和皛梅想了一下,一同笑了起来,连答好。</p>

    自新自此有了名字,时刻提醒自己改过自新。</p>

    兄弟三人对这个新名字都十分满意,少白更是觉得这个名字应该算是他给三弟取得,自新也开心的笑着满口答应。</p>

    皛梅看着自新因为得到了新的名字就如此开心,已经蹦蹦跳跳起来,不由得跟着高兴。</p>

    想起自新刚才的话又不免唏嘘,这江湖门派中,绝大多数都是无名小派,可能连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路费都出不起。一些心升邪念的就只能靠干坏事来维持门派命数。</p>

    而我麋鹿山,人数寥寥,山中有大屋和满满的藏书,山外有大楚第一医馆的相助……</p>

    皛梅突的打了个寒颤,心想,师傅说的没错,一定不能露富……现在家中就婆婆一人,万一被人惦记上,那可就遭殃了!</p>

    三人聊着聊着就快到了地方,如今的红枪派早已搬入了凤城城内,武林大会报名的地点就设在红枪派的外院。</p>

    走到这条街上,各处可见都已是江湖人士,三人便不再高谈阔论,只收住心神、做低眉顺目的样子与众多门派旁擦肩而过,去向报名处。</p>

    现在的红枪派自然是气派,高门大院,门口一左一右的两个石狮子也雕刻的生动威严。大门下,站了几名引路的红枪派年轻弟子。少白在向其说明来意后,就由其中一名弟子引他们去向报名处。</p>

    武林大会的报名是有讲究的,参加比武的只能是各派弟子,即比武并不是真正的高手间过招,而是考量每个门派的弟子,当然弟子的优劣自是代表了门派的未来。</p>

    每个门派派出参加比武的弟子人数也有所限制,就要求各派要选派自己最优秀的弟子来参加比武,如能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那自然为本门派争光。</p>

    尤其今年凤澈凤城主已经放出话来,以后的武林盟主之位不会再由凤家人直接承袭,江湖代有人才出,他会将武林令交给有胆识、有武艺且身怀正义的年轻人来继承。</p>

    这一消息传出来,武林大会便成为了挑选武林盟主候选人的大会,更让今年的武林大会热闹非凡,除了少林、终南山和丐帮三派,其他各派可谓蓄力待发,都想争他一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