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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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口的大铁门“哐”的一下被打开的声音，琪文条件反射的意识到是爸爸下班回来了。她站在客厅有木格做装饰的落地窗前，看到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徐徐驶进沈公馆，她认得，这是审计厅为爸爸配置的专车。</p>
一时之间，与世界隔着玻璃窗的她感慨万千，泪眼婆娑。在上午醒来看到了妈以后，她知道等会已经离开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也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p>
这个世界真的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但还好，能够回到这里终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p>
爸穿着灰色薄款中山装，前襟的口袋上还别着只派克牌钢笔，脚蹬被擦的发亮的黑色宽头皮鞋，理着平头，全身散发出非常严肃的气场。琪文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与他的装扮非常不相称的黄色牛皮纸袋。</p>
当他走进客厅看到琪文从落地窗前扭过头的那一刹那，对着女儿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个笑让琪文心生温暖，爸这样充满暖意的笑容还真是不多见呢。</p>
这时妈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一手接过了爸手里的黄色牛皮纸袋，打开瞧了瞧，并问道：“这里面是撒东西呀？”</p>
“噢，我让老周绕道去老正兴买了清炒鳝糊和草头团子，晚上加菜。”</p>
“呦，都绕到九江路去了，老远的唻，喏，你看看，你爸爸啊，就是疼爱你，这两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妈对琪文说话的语气里虽然略带醋意，但仍是乐呵呵的叫宋妈把先生买回来的菜拿到厨房里去装盘。”</p>
“琪文，你先在客厅里陪爸爸聊聊天，再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妈说完就朝厨房的方向走去。琪文点了点头，心里想妈你可真是把我和爸安排的明明白白的。</p>
爸爸在对她的身体状况做了一番询问后，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手里的报纸。放置在客厅中间的这张三人座的沙发琪文一直很喜欢，背部倚靠的部分是由几种不同颜色的牛皮拼接而成，看上去非常的怀旧及有质感。</p>
在台北琪文也去过很多家具行找过类似的沙发，但是很可惜，台湾后来流行的是那种极简的风格，这种华丽的怀旧风格就这样被永久的定格在了老上海的回忆里。</p>
爸正在看的那份报纸琪文非常熟悉，因为她在圣玛利亚女校读书时的好闺蜜罗楠就在这间报馆里做事。琪文知道这份叫《申报》的刊物会在三年后停刊，但是现如今，它依然是上海滩家家户户都会购买的最有分量的中文报纸。</p>
这时菜陆续被端上了餐桌，爸把报纸放到一旁，站起来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餐厅里说道：“吃饭。”</p>
“今晚的菜好丰盛，不仅有老正兴的招牌菜，我还让厨房里做了油爆河虾和八宝辣酱，应该能让你这个嘴叼得很的小馋鬼多吃一些白米饭吧？”妈把一碗盛的满满的颗粒饱满的米饭放到琪文的面前。</p>
看着摆满了西餐桌上的六菜一汤，琪文简直垂涎欲滴，她在开动前很满足的闭上眼睛倾尽气力的闻着这些美味佳肴的味道。</p>
我可真的是太太太幸福了。</p>
“今天上班忙伐？”妈问完爸话后，就夹了一段草头圈子里的猪大肠放到琪文的碗里。看来马上就要开始例行琪文再熟悉不过的饭桌闲谈了。</p>
妈也是一位受过教育的女性，却在婚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工作，所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除了偶尔读读报纸，就是从爸和舅舅这两位男性的嘴里接收讯息，当然还有自己和宋妈，只是自己几个月前才开始步入社会，之前跟妈聊的也全部都是学校里的事情，而宋妈的话题则更加肤浅，不是从她同样在上海帮佣的小姐妹那里听到的事情，就是她自己老家里的家长里短，琪文觉得妈的耳朵应该都听出老茧了。</p>
偶尔，妈也会跟一些官职与爸爸差不多的官太太们打几圈麻将，但是她觉得应酬真的很累，而且爸也不是很喜欢她不着家，就这样，老公和女儿就成了她生活里的全部重心，当然还有个爸口里不成器的舅舅。好在妈还是很喜欢打扮自己，这几年上海滩新开了好几家时髦的美容院，烫头、做指甲、美白、除皱等项目一应俱全，很受爱美女性的欢迎。</p>
琪文现在想想，不仅在身处在那个年代觉得这些玩意稀奇，哪怕就是自己从七十年后的现代回到如今，想想也依然觉得好神奇。</p>
“还好，不算太忙，开了几个内部会议。下个月国民政府就要从重庆迁都回南京了。以后汇报事务就更加方便。”爸爸咽下一口饭后回应妈。</p>
“这立春之后，物价狂飙，这钞票都快成废纸了，宋妈天天跟我抱怨，这菜价是一天一个样。”妈开始聊起了家常。</p>
爸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军费开支一再猛增，政府想开放外汇市场，用抛售黄金的办法来回笼泛滥的流通货币，但是我看老百姓多半不会买账，我正想跟你说，你明日再去多换点黄金。”</p>
“好。”妈点了点头，家里的大事她一向是对爸言听计从。尤其这一块还涉及到爸的专业领域，她自然不会怠慢。</p>
“噢，对了，今天老刘上我办公室坐了一会，说他的小儿子就要从法兰西留学回来了，托我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p>
“就是有一年老刘全家来我们家吃饭，那个跟囡囡年纪相仿读格致中学的小男孩吗？”妈说这句话时明显两眼放光。</p>
“也不小咯，我记得他比囡囡还大一岁吧。”爸已经吃完了饭，正拿汤匙给自己舀了一碗西红柿蛋汤。</p>
“那…哪天让老刘全家来我们家吃饭啊。”妈现在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任何人一听都懂。</p>
琪文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的数着碗里的米饭下咽，只是两只眼瞟向爸爸，想看看他持的是什么态度。那个读格致中学的小男孩，自己真的是印象全无了，也真是佩服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她还能想的起来。</p>
爸爸浅笑，脸上有酒窝，很幸运，琪文遗传到了这一点。</p>
他喝了口汤，说：“这一点，想必你和老刘想到一块去了，他也打听了下我们家琪文现在的境况，还说等他儿子回来，让我们一家人去他们家里吃饭，叙叙旧呢。”</p>
妈轻拍了下桌子，发自肺腑的说了句：“那就太好了。”</p>
听到门口的大铁门“哐”的一下被打开的声音，琪文条件反射的意识到是爸爸下班回来了。她站在客厅有木格做装饰的落地窗前，看到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徐徐驶进沈公馆，她认得，这是审计厅为爸爸配置的专车。</p>
一时之间，与世界隔着玻璃窗的她感慨万千，泪眼婆娑。在上午醒来看到了妈以后，她知道等会已经离开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也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p>
这个世界真的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但还好，能够回到这里终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p>
爸穿着灰色薄款中山装，前襟的口袋上还别着只派克牌钢笔，脚蹬被擦的发亮的黑色宽头皮鞋，理着平头，全身散发出非常严肃的气场。琪文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与他的装扮非常不相称的黄色牛皮纸袋。</p>
当他走进客厅看到琪文从落地窗前扭过头的那一刹那，对着女儿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个笑让琪文心生温暖，爸这样充满暖意的笑容还真是不多见呢。</p>
这时妈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一手接过了爸手里的黄色牛皮纸袋，打开瞧了瞧，并问道：“这里面是撒东西呀？”</p>
“噢，我让老周绕道去老正兴买了清炒鳝糊和草头团子，晚上加菜。”</p>
“呦，都绕到九江路去了，老远的唻，喏，你看看，你爸爸啊，就是疼爱你，这两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妈对琪文说话的语气里虽然略带醋意，但仍是乐呵呵的叫宋妈把先生买回来的菜拿到厨房里去装盘。”</p>
“琪文，你先在客厅里陪爸爸聊聊天，再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妈说完就朝厨房的方向走去。琪文点了点头，心里想妈你可真是把我和爸安排的明明白白的。</p>
爸爸在对她的身体状况做了一番询问后，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手里的报纸。放置在客厅中间的这张三人座的沙发琪文一直很喜欢，背部倚靠的部分是由几种不同颜色的牛皮拼接而成，看上去非常的怀旧及有质感。</p>
在台北琪文也去过很多家具行找过类似的沙发，但是很可惜，台湾后来流行的是那种极简的风格，这种华丽的怀旧风格就这样被永久的定格在了老上海的回忆里。</p>
爸正在看的那份报纸琪文非常熟悉，因为她在圣玛利亚女校读书时的好闺蜜罗楠就在这间报馆里做事。琪文知道这份叫《申报》的刊物会在三年后停刊，但是现如今，它依然是上海滩家家户户都会购买的最有分量的中文报纸。</p>
这时菜陆续被端上了餐桌，爸把报纸放到一旁，站起来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餐厅里说道：“吃饭。”</p>
“今晚的菜好丰盛，不仅有老正兴的招牌菜，我还让厨房里做了油爆河虾和八宝辣酱，应该能让你这个嘴叼得很的小馋鬼多吃一些白米饭吧？”妈把一碗盛的满满的颗粒饱满的米饭放到琪文的面前。</p>
看着摆满了西餐桌上的六菜一汤，琪文简直垂涎欲滴，她在开动前很满足的闭上眼睛倾尽气力的闻着这些美味佳肴的味道。</p>
我可真的是太太太幸福了。</p>
“今天上班忙伐？”妈问完爸话后，就夹了一段草头圈子里的猪大肠放到琪文的碗里。看来马上就要开始例行琪文再熟悉不过的饭桌闲谈了。</p>
妈也是一位受过教育的女性，却在婚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工作，所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除了偶尔读读报纸，就是从爸和舅舅这两位男性的嘴里接收讯息，当然还有自己和宋妈，只是自己几个月前才开始步入社会，之前跟妈聊的也全部都是学校里的事情，而宋妈的话题则更加肤浅，不是从她同样在上海帮佣的小姐妹那里听到的事情，就是她自己老家里的家长里短，琪文觉得妈的耳朵应该都听出老茧了。</p>
偶尔，妈也会跟一些官职与爸爸差不多的官太太们打几圈麻将，但是她觉得应酬真的很累，而且爸也不是很喜欢她不着家，就这样，老公和女儿就成了她生活里的全部重心，当然还有个爸口里不成器的舅舅。好在妈还是很喜欢打扮自己，这几年上海滩新开了好几家时髦的美容院，烫头、做指甲、美白、除皱等项目一应俱全，很受爱美女性的欢迎。</p>
琪文现在想想，不仅在身处在那个年代觉得这些玩意稀奇，哪怕就是自己从七十年后的现代回到如今，想想也依然觉得好神奇。</p>
“还好，不算太忙，开了几个内部会议。下个月国民政府就要从重庆迁都回南京了。以后汇报事务就更加方便。”爸爸咽下一口饭后回应妈。</p>
“这立春之后，物价狂飙，这钞票都快成废纸了，宋妈天天跟我抱怨，这菜价是一天一个样。”妈开始聊起了家常。</p>
爸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军费开支一再猛增，政府想开放外汇市场，用抛售黄金的办法来回笼泛滥的流通货币，但是我看老百姓多半不会买账，我正想跟你说，你明日再去多换点黄金。”</p>
“好。”妈点了点头，家里的大事她一向是对爸言听计从。尤其这一块还涉及到爸的专业领域，她自然不会怠慢。</p>
“噢，对了，今天老刘上我办公室坐了一会，说他的小儿子就要从法兰西留学回来了，托我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p>
“就是有一年老刘全家来我们家吃饭，那个跟囡囡年纪相仿读格致中学的小男孩吗？”妈说这句话时明显两眼放光。</p>
“也不小咯，我记得他比囡囡还大一岁吧。”爸已经吃完了饭，正拿汤匙给自己舀了一碗西红柿蛋汤。</p>
“那…哪天让老刘全家来我们家吃饭啊。”妈现在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任何人一听都懂。</p>
琪文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的数着碗里的米饭下咽，只是两只眼瞟向爸爸，想看看他持的是什么态度。那个读格致中学的小男孩，自己真的是印象全无了，也真是佩服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她还能想的起来。</p>
爸爸浅笑，脸上有酒窝，很幸运，琪文遗传到了这一点。</p>
他喝了口汤，说：“这一点，想必你和老刘想到一块去了，他也打听了下我们家琪文现在的境况，还说等他儿子回来，让我们一家人去他们家里吃饭，叙叙旧呢。”</p>
妈轻拍了下桌子，发自肺腑的说了句：“那就太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