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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伙们嘴上消极,但是真干起活儿来却非常认真。下午一上班,他们便从队里拿了车直奔了市西区。徐国柱开车挺猛,一起步就拉胎,老金杯里顿时发出一股胶皮的味道。潘江海抓着把手,前仰后合,差一点就吐了出来。三绕两绕,终于到了几栋老楼跟前。

    在B市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市北富、市东贵、穷市南、破市西。市西区原是工业老厂的聚集地,后来工业外迁,就成了平民聚居区。这栋老楼是曾经某个国家单位的职工宿舍,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根据工商材料登记,聚力实业的法人名叫谢春宝,今年三十二岁,经过让代办公司的人辨认,与工商材料上登记的相符。

    老楼没有物业,要想在短时间了解屋里的情况是不可能了。三个人在二楼一个房门前,停住了脚步。房门是一个老式的木门,外面拦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崔铁军犹豫了一下,上前敲响了防盗门。“有人在家吗?”他反复叫了几次。

    “是谁啊?”房间里传出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公安局的,找你了解情况,开门。”崔铁军用平缓的语气说。

    木门缓缓地开了一个缝,从里面露出一个小脸。那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脸胖嘟嘟的,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你们是谁啊?”他隔着防盗门问。

    “谢春宝在家吗?”崔铁军蹲下来问。

    “我爸爸不在。”小男孩腼腆地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啊?”崔铁军又问。

    “我是佳佳。”小男孩腼腆地回答。

    “你爸爸、妈妈呢?”崔铁军问。

    “他们都上班了。”小男孩说。

    “你怎么没上幼儿园啊。”崔铁军问。

    “我给爸爸看家呢。”小男孩说。

    崔铁军和小男孩聊了起来。从他口中得知,谢春宝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是个普通的打工族,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老板。小男孩叫谢佳佳,和妈妈来到B市不久,现在还没上幼儿园。三人没再多聊,告别了小男孩,在楼道里守株待兔。直到傍晚六点,一个黑瘦的男子才匆匆走进楼道。他刚拿出钥匙要打开房门,崔铁军就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

    “谢春宝吗?”他问。

    男子一哆嗦,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几个盒饭洒了一地。“你……你是……”他惊恐地看着崔铁军。

    崔铁军从兜儿里掏出了证件:“警察,找你了解点儿情况。”这时,徐国柱和潘江海也围了过来。

    一听是警察,谢春宝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问道:“你们找我干什么?”

    “回去我们会问你。”崔铁军说,“你孩子怎么办?有人照顾吗?”他问。

    “他……”谢春宝犹豫着,“我……今天还能回来吗?”他脸色煞白。

    “能不能回来,取决于你自己。”潘江海一听这话,赶忙布起疑兵。

    “哦……”谢春宝有些恍惚。

    “你爱人能回来吗?”崔铁军问。

    “能,但她下班有点晚,孩子的晚饭……”他说着指了指地上打翻的盒饭。

    “这样,你现在马上打电话,让你爱人早点回来照顾孩子,就说单位有事儿。”崔铁军说。

    谢春宝点点头,他掏出手机,又犹豫地问:“我……真的能回来吧……”

    潘江海看他这样,心里暗笑,照他这心理素质应该好审。

    在询问室里,潘江海没忘了让小吕扯一张询问通知书,他可不会像大棍子那么办事。谢春宝坐在审讯椅上战战兢兢,双手攥在一起揉搓着,额头冒着细汗。潘江海拿眼瞄着他,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

    “你什么时候来的B市?”潘江海问。

    “我……去年……”谢春宝回答。

    “来这儿干什么?”潘江海问。

    “打工。”谢春宝回答。

    “打什么工?”潘江海问。

    “我……”谢春宝犹豫了一下,到现在也没弄清警察要找他干什么。他看了一眼潘江海的眼睛,又迅速闪开。

    “打什么工你自己不知道?”潘江海提高了嗓音。他此时完全不是询问证人的架势,反倒像在询问嫌疑人。其实说白了,搞预审就得学会见人下菜碟,柿子必须先找软的捏。

    谢春宝犹豫着,沉默不语。

    “你就告诉我今天你干什么去了?不费劲吧。”潘江海问。

    “我……我今天去公司了。”谢春宝回答。

    “别挤牙膏似的,什么公司?具体名称还用我说啊?”潘江海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查清,还能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都点到这份儿上了,谢春宝实在绷不住了:“我,我在星河地产上班。”

    “星河地产?卖房的?”潘江海继续撒疑兵。

    “房屋中介。”谢春宝回答。

    “早说多好。”潘江海用指关节轻敲桌子,示意小吕记下。

    “最近房屋市场挺火啊,价格又上去了?”潘江海说。

    “是,但是都是泡沫,南四环的房子都两万了,您说这……”谢春宝苦笑。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潘江海切入重点。

    “不……不知道……”谢春宝摇头。

    “你公司的事儿。”潘江海一语双关。

    “我公司……”谢春宝把头低下,默默地想着,“哦,您说的是那件事儿吧……哎,警官,那真不是我们的责任。”他抬起头说。

    “怎么不是你们的责任?”潘江海问。

    “是那个客户的问题,他在交易之前把房子进行抵押,所以才造成最后没法过户。这和我们中介关系不大啊。”谢春宝说。

    见他上了套儿,潘江海就继续往下引:“先甭说别人,就说你,在这单里有多少提成?”

    “也就是2.5%的中介费。”谢春宝回答。

    “个人提多少?”潘江海问。

    “个人提不了多少。”谢春宝犹豫着。

    “嘿,这问题还跟我保什么密啊。”潘江海缓和了表情,笑着说,“我又不查你,就是让你作证来了,你说清楚对你有好处。”他一语双关。

    “明白。”谢春宝点头,“我每个月保底工资1200元,每单按照20%从公司的中介费佣金中提,也就这些了。”

    “那没多少吧,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潘江海问。

    “也就一万块钱,您算啊,如果这一单做成了我们公司提成一万五,我也就提成三千。”他回答。

    “哦,那也不多啊。”潘江海说。

    “是啊,您说我们这成天跑来跑去,挣得都是辛苦钱。”谢春宝叹了口气。

    潘江海默默地点头,故意停顿下来。“那你公司的账上怎么有十个亿的流水呢?”他突然发问。

    此话一出,谢春宝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警察在这儿设着埋伏呢。“我……”他张目结舌,不知怎么回答。

    潘江海兜了这么大圈子,为的就是这一下。这也就是他教小吕“用一颗子弹摧毁一个大坝”的方法。“我们经过调查,你是聚力实业的法定代表人。在你任职期间,一共往陈志豪、余佩玲、张伟杰等人控制的账户中,先后打入了人民币10亿余元,试图转移到境外某个账户。这个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谢春宝缓缓抬头,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

    “我现在告知你,我们已经抓获了陈志豪等人,他们正在等待接受法律的惩处,至于你……”潘江海故意地停顿了一下,“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能不能回家,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们对你是客气的,使用的也是询问证人的方法,但你要是不好好把握机会,我们也随时可以对你变更强制措施。何去何从你要想清楚……”潘江海教育着。

    谢春宝呼吸急促,不停地擦汗,眼看心理防线就要被攻破。但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林楠冲潘江海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在询问室的楼道里,潘江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现在绝对不能出去。正在节骨眼儿上,再拍几下就秃噜了,你现在让他走,就前功尽弃了。”

    “潘师傅,我当然懂这个道理,但是没办法啊,人家家属和律师都堵门口儿了。要不,您先跟我过去看看?”林楠说。

    潘江海想了想,跟着林楠走了出去。

    在经侦支队的接待室,几个人正在等待。见林楠他们过来了,为首的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用手拍起了桌子:“林警官,你们怎么搞的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们这是知法犯法,我的代理人是可以控告你们的。”他说完看到潘江海,愣了一下。

    潘江海也愣住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律师。

    “你们,必须马上恢复我代理人的自由。”郑律师继续把话说完。

    “我跟您解释啊,我们并没有限制谢春宝的人身自由,他随时可以自行离开,我们只是依法向他了解相关情况,给他开的法律手续是询问证人。”林楠解释道。

    “呵呵……”郑律师笑了,“林警官啊,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要问了,既然是询问证人,那你们为什么要强行把我的代理人带到这里,为什么不通知他自己来?还有,他知道自己有自行离开的权利吗?”郑律师咄咄逼人。

    “哎,我说这位律师,您是谢春宝的什么人啊?”潘江海接了话茬儿,观察着郑律师的表情。

    郑律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谢春宝的私人律师。”他回答。

    “哎哟,那你收费可够便宜的啊?”潘江海笑着说,“给一个房屋中介销售员做代理人?”

    “呵呵,我们律师,做事不一定都讲钱,有时也可以法律援助。”郑律师也笑着回答。

    两个人对视着,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感觉。这时,崔铁军和徐国柱走了过来。

    “请出示一下你的律师证。”崔铁军说。

    “刚才这位警官已经复印了。”郑律师指了指林楠。

    “你与聚力实业有什么关系?”崔铁军又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家公司,我只对谢春宝个人负责。”郑律师回答。

    “那好,我现在正式告知你,我们找谢春宝了解的,不是他个人的情况,而是与聚力实业有关的案件情况。如果你与这起案件无关,请不要过问。同时,我们会再次告知谢春宝作证的义务和权利,如果他想离开,随时可以自己走。”崔铁军义正词严。

    他说完拍了拍潘江海的肩膀,转身离去。

    “哎,林警官,他们这是什么态度啊?你们要是违反办案程序,我是可以告你们的。”郑律师说。

    “出市局大门左转,第二间屋,挂着牌儿呢,要告去那儿告。”徐国柱不爱听了,转头回应着。

    在楼道里,徐国柱没好气儿地说:“操,我就烦这种人,动不动就咋咋呼呼地要告这告那,喷子,你丫是怎么了,今天这嘴怎么不灵了?”

    潘江海没搭理他,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着。

    “棍子,你也别说喷子,你知道刚才那孙子是谁吗?”崔铁军问。

    “谁啊?不就一律师吗?”徐国柱说。

    “他可不是一般律师,他就是前一段时间给那个明星儿子打官司的郑光明,郑大律师。”崔铁军说。

    “我操,我说怎么看丫眼熟呢……他就是那个专门给富人辩护,打昧良心官司的郑光明啊。”徐国柱恍然,“听说丫前几天还告襄城公安局呢?”

    “是啊,一个涉税的案子,襄城现在挺被动。这帮孙子是专门玩弄法律的,知道哪里有漏洞。所以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崔铁军说。

    “哎……”潘江海也叹了口气,“其实啊,这也是社会的一种进步。现在跟从前可不一样了,老百姓懂法了,咱们也就感觉到受约束了。”

    “嘿,你丫哪头儿的啊?”徐国柱不爱听了。他刚想继续说,楚冬阳从远处走了过来。

    “老潘,笔录还没结呢?”他问。

    “快了。”潘江海说。

    “快结吧,别把事儿闹大了,郭局都问了。”楚冬阳说。

    “他问怎么了?他问就不办案了?”徐国柱耍三青子。

    楚冬阳根本不理他,接着说:“谢春宝的家属打了市局的投诉电话,他的律师还到市局督查进行了举报。”

    “操,还真去了?”崔铁军皱眉。

    “先把笔录结了,以后有机会再查。”楚冬阳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