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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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满室皆静。

    丁六狞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中却全是错愕。

    【我想说的是祝时桉,为什么却说出口的却是二皇子??】

    他连忙想要补救:“是二皇子——”

    丁六一连尝试了数次,“祝时桉”这三个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的脖颈处开始冒出层层冷汗,不过片刻,整个人就如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一般,脸色也难看得不像话。

    姜随珠的表情比他还要吓人许多。

    她脸上那两道鞭痕还没能完全结疤,表情稍一挣动就又流出了数行鲜血,双眼也瞬间便红得渗人。

    成串的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滴落,淌到鞭痕之上,再混着血水一起流向脖间。

    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阴间爬上来的厉鬼。

    “丁六!!”姜随珠声音凄厉,“你不是说二皇子会知道这事还是你告诉他的吗?”

    丁六浑身一颤,口中又不自觉地吐出实情:“灭口都是我带人去的,成功了自然也是需要我告诉他。”

    杜行书没忍住一笑:“你还挺诚实的......”

    【多少有点能交差的东西了。】

    他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姜随珠和丁六旁若无人地对峙起来。

    姜随珠情绪几近崩溃,丁六也在越说越多之后逐渐疯癫,两人的状态谁也不比谁好。

    眼见这二人的状态都已不适合再被审讯,杜行书只好吩咐狱丞先将两人带回各自的牢房,等情绪稍微稳定些许后再行审问。

    杜行书转过身,笑着向祝时桉两人所在长椅的方向快步走去:“祝将军,祝夫人,辛苦你们走这一趟,等明日下官进宫叙职,定向陛下好好描绘一番二位的功劳!”

    祝时桉:“不必。”

    黎晚音:“谢谢。”

    “......额。”

    两人回到马车上时,黎晚音已经萎靡到直接躺在了长椅上面。

    祝时桉已在上车前吩咐过车夫尽量慢些行驶,车里倒也感受不到颠簸。

    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黎晚音本来就快要好得差不多的病情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许多,她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还要强撑着一直念叨祝时桉。

    “将军方才怎么可以说不用呢?”黎晚音闭着眼睛轻哼一声,“那么好的机会,咱们得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呀。”

    现下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彻底躲过炮灰的命运,此时能多在承泽帝面前积累一些好感,以后就会多一分胜算。

    祝时桉不知道她心里的碎碎念,只顺着她说道:“好,为夫记下了。”

    “但你方才帮我端水时的表现就很好,这个要夸夸你。”

    若是那时只有她和大理寺少卿一起去提丁六,她也不敢保证能不能让丁六活着出来。

    马车这时似是压过了一粒石子,车身有微微一丝颠簸,祝时桉将手撑在黎晚音的头前,温和应声:“娘子那时也很厉害。”

    “我当然厉害啦,”黎晚音扯起一遍嘴角,似是得意地笑了一下,“我还帮你收下了宴觉呢,你知道晏觉以后会有多威猛吗?”

    马车已经趋于平稳,祝时桉将手收回前在黎晚音额头上触碰了一下,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底一沉,却还是顺着她说道:“有多威猛?”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1

    黎晚音说到这里还美滋滋地笑了一下,仿佛那样英勇的人就是她自己。

    祝时桉配合地“嚯”了一声。

    一行人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子夜之前回到了将军府。

    祝府的老爷和夫人自马车出现在巷口时就抻长了脖子一脸焦急地观望,及至祝时桉抱着已经熟睡的黎晚音从轿中走出时,才刚探头就见到了两张睁大了双眼的脸。

    “睡着啦?”祝母用气声问。

    祝时桉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黎晚音。

    她这会儿双颊通红,眉头也正不自觉地紧蹙,一时也很难分清是睡了还是病得昏过去了。

    祝时桉胡乱点了点头:“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早再说。”

    祝母不听,铁了心要一路将人送回逐夏院:“哪还睡得着啊,晚音前脚刚帮家里躲了那么大的灾,后脚就被贼人逼得躲进了深山里,要不是怕老夫人看出什么,我昨晚就跟着你们一起上山了。”

    她今早得了人已找到的消息才小憩了那么一会儿,想着等时桉将晚音带回府后好有精神去照顾一二,却不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这个时辰。

    祝母难得开始抱怨起自己的儿子:“她都已经奔命一晚了,你还要再带着她满城乱跑,有什么公事就不能你自己去办吗?”

    祝母的步子本就不快,为了怕晚音被她的动作吵醒还特意放慢了许多,祝时桉本不想告诉他们晚音病重的消息,但若是再这么耗下去又恐耽误了诊治的良机,思索再三,祝时桉还是蓦地加快了脚步。

    “晚音还需休息,我们先走了。”

    秦平早已派人将大夫请到了祝府,祝时桉带人回到逐夏院时,大夫已在院门口等候多时了。

    大夫见人已病成这副模样也是丝毫未敢耽搁,动作利落地诊完脉,还顺带开了一长串的药。

    “从脉象看夫人此番并无大碍,只是夫人心中似有郁结,若久不疏通,恐日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如今日一般病如山倒。”

    祝时桉作战多年,手中常备有上乘的伤药,大夫便也没多此一举地再说什么,只嘱咐了一番按时喝药,便匆匆走了。

    鹿栀捧来一盆温水,上前就想给黎晚音擦拭额头上的虚汗,被祝时桉半路拦住了脚步。

    “我来,”祝时桉说,“你们都出去吧。”

    几个丫鬟犹豫一番,还是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屋中就只剩下了祝时桉和黎晚音二人。

    祝时桉用帕子沾了水,在她额头上反复擦拭,眼神沉沉地打量着昏睡中的黎晚音。

    他知道她的郁结所在。

    自发现姜随珠阴谋的那一刻起,他便一次又一次为黎晚音脑中不时冒出来的精妙心思感叹,却忘了这样诡谲的一个阴谋摆在面前,她也是会害怕的。

    他前些年一直都在军营中,身边的不是亲人就是同袍,他也便下意识地将她当作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她也只是一个柔弱又不时有些孩童心性的女子。

    她不是以同袍的身份来到他身边的。

    祝时桉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愧疚。

    帕子有些凉了,祝时桉起身想要到盆中重新浸湿,行至一半却发现黎晚音不知何时竟抓住了他一小块衣角。

    他抬起头看向黎晚音紧闭的双眼,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去浸下帕子就回来。”他俯身回到床边。

    这话刚一说完,黎晚音的眼球便滚动了两下,似梦呓般呢喃出声:“祝时桉......”

    “嗯?”他又贴近了些许。

    “是清白的......”

    室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男声幽幽在房间内响起。

    “知道了。”

    他心中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