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颜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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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p>
“小姐今天又去红茗馆喝酒啊？”</p>
“嗯……此愁未消，酒盏不落。”</p>
“小姐少喝点儿，伤身。”</p>
“放心，我现在已经是千杯不倒了！”</p>
阿音望着自家小姐灵活远去的背影，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p>
自打白晴公子离京求学，苏小小已是在红茗馆喝了两年多的酒。或许她并不爱喝酒，只是对那人思恋未断，心头愁绪未消。借酒，不过消愁。</p>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做到苏小小的梳妆台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这可不是在偷偷摸摸地用苏小小的胭脂。</p>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丫鬟在苏小小房外道：“小姐？世子又派人给你送糖葫芦来了！”</p>
房门打开，苏小小从里头探出头来。那丫鬟瞧了瞧，毕恭毕敬地将一个精致的食盒递上，便退走了。</p>
苏小小往门框上一靠，歪头似不在意地道：“不要又是山楂呀……都吃腻了！”</p>
那丫鬟在门口驻足凝神听了会儿，这才急忙离开此院。她转过苏府大大小小的院子，进到最为豪奢的一个院儿中。</p>
“老爷，”那丫鬟朝躺椅上的道，“小姐在房中，奴婢听声儿也是她。”</p>
那躺椅上的中年人听后，悠闲地扇了扇羽扇，慵懒地道：“这闺女，都老大十七的了，尽往外跑，像什么样儿。今天没出去就好……”</p>
此时小姐闺房内，“苏小小”关上门，整个身子都靠在上边儿，语气中尽带着无奈，道：“老爷也是，天天派人来查房，还没发现破绽吗？那丫头也是够笨拙的……”</p>
此言一出，分明听上去是阿音的声音。阿音本就是经过苏老爷子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苏小小贴身丫鬟，手头自然是有些绝活儿。</p>
就像现在这般，这是她擅长的易容以及变声。虽说苏小小的神韵已是十分有了八九分，可总归有些纰漏。</p>
“要怪，就怪那丫头傻吧！”</p>
……</p>
红茗馆内阁，一说书先生早已是在高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讲起了百年前飞澜大将军大破邗瓜的故事来。</p>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橐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到归来日，咱与将军解战袍。</p>
“话说当年那汉沽之战，那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两边儿军马共百万，锣鼓声震天响！</p>
“那邗瓜兵马，可是超出我北亓国整整十万多！怎敌这老天爷不帮他！</p>
“咱们的飞澜大将军，沉着指挥，率领北军向前推进，大破邗瓜军队！</p>
“这邗瓜军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怎生这残兵败将偏还溜得快，向老巢狂奔而去。</p>
“你说咱飞澜大将军怎会放过此等绝佳机会？将军振臂一呼，号令北军乘胜追击，直向东北，挺进函鞅关，在此活捉邗瓜大将马志雄！</p>
“此等本事，这等功绩，百年来有谁堪比？</p>
“……”</p>
高台上那说书先生是正大说特说。望着台下那群鼓掌称好的纨绔子弟们，心里好不得意，那叫一个美滋滋。</p>
“你这先生，怎敢篡改史实？”</p>
正当那说书先生得意忘形时，角落里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令他不禁皱眉吹胡。</p>
一隅角落里，一个带着银色狐狸面具的青衣公子正自端了酒盏，悠悠地晃了晃。</p>
他面前虽已然是堆满了空酒壶，也看不见面具后的脸色，但那声音里，是绝对的清醒，没有一丝醉意。</p>
说书先生“哦”了一声，捻了捻那下巴的山羊胡，摇头晃脑地反问道：“这位公子，为何说咱个乱改史实？这可不得乱说呀！”</p>
那银色面具青衣公子明显是苏小小。她随意地站起身来，双手环抱在胸前，往墙上一靠，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模样。</p>
“函鞅关可不是个好地方……当年飞澜大将军根本没有往东北的函鞅关追击。”</p>
苏小小无视了周围各人不满的目光，自顾自地道：</p>
“飞澜大将军乃是一代名将，自然是知道贸然前往函鞅关的凶险。</p>
“函鞅关两面环着矮山，中间只一条狭窄的谷地可以过人行军。这会使得北军只能以长蛇阵行前进。</p>
“而邗瓜军队老巢在东北函鞅关方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此地设伏。</p>
“若是有埋伏，北军一入此关，无异于羊入虎口，任人宰割。先前的胜利不过是徒劳无功，反而白白搭上全军性命。</p>
“即便没有埋伏，像飞澜此等谨慎的大将也断然不会冒险前往追击。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去函鞅关。”</p>
苏小小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任谁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挺进函鞅关内部活捉邗瓜大将不过是民间流传的故事罢了。</p>
事实上史书的确没有详细记载，但《北朝年纪》这等颇有威信的史书中也是有一言：飞澜于函鞅关捉马志雄。但到底是在函鞅关何处，就无从记载了。</p>
若是在进入函鞅关前捉住马志雄，那也是成立的。但此也就等同于飞澜大将军仍旧向东北函鞅关进发。</p>
说书先生也是自持有这等可能，此时才敢和苏小小叫板对峙。</p>
“史书既然没有确切记载，这位公子何来说咱篡改史实呢？”</p>
说书先生挑了挑眉，嘴角只等看苏小小的笑话。可苏小小是谁？一个不爱诗书爱兵书，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奇女子，对于行军这门学问，还是颇有见树。</p>
“史书确实没有详细记载。可就是因为这等史实推理太过简单，才没有一词一句地记载下来——毕竟现在这史书还没有被修润。</p>
“先生，我怎么推理的，你可听好了！</p>
“飞澜大将军没有率兵朝东北进发，相反，他是领兵向西北而去。</p>
“熟悉函汉沽一带的人都清楚，函鞅关的西北方向有一外接河流的渤沅湖。飞澜大将军是遣回大部分军马，省下许多粮草，领其余精兵前行，数十日到了此地。</p>
“渤沅湖旁有一山，名曰泰伯山。山谷间有河流出与渤沅湖相接。飞澜大将军便率兵驻扎此山口的冲积扇高处，守株待兔。</p>
“邗瓜军的军营的确是在函鞅关后一带，但这谷地周围的地形也是限制了邗瓜军的行动。马志雄刚刚败兵，断然不会在此地久留。所以他要领着其余部将回西边的邗国境内。</p>
“他也是个老狐狸，命令众人在谷关埋伏了月余，自认为飞澜已然回师，这才动身前往邗国。</p>
“函鞅关南方是北朝地盘，东北是万丈高山；所以回邗国只有一条路——</p>
“西北的渤沅湖。</p>
“恰好在途径泰伯山时，中了飞澜部埋伏，全军被灭，大将被捉。</p>
“飞澜大将军最后乘船回到函鞅关，下船恰碰见前来支援的阳庆将军——史书记载祖皇确实命阳庆将军前往支援——因在函鞅关回师，所以记载为‘函鞅关捉马志雄’。”</p>
苏小小说完这一大段分析，实在是口渴难耐，抱起酒壶直接大口饮了起来。</p>
待她放下酒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是围满了人。不只有前来饮酒作乐的花花公子们，外围更甚还有红茗馆的青女和妈子。</p>
“这……”苏小小还被这壮观的场面给吓了一跳，冷汗涔涔直冒。</p>
总感觉哪儿不大对劲儿……</p>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心里冲荡着，心尖有点发酸。</p>
众人从她开始分析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苏小小为了伪装男音，将声音压得很低，声量也就跟着降了下去。人群寂静无声，生怕听漏了一字一词。</p>
原本吵吵闹闹的红茗馆刹那安静了下来，还真是头一次见此奇观。但当苏小小停止言论，气氛有些微妙得尴尬。</p>
“好！”一个赞叹声音传来，终于是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p>
众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分分鼓起掌，叫起好来。</p>
说书先生也是反应了过来，见此情形，不由得老脸燥红，灰溜溜地下了高台。</p>
“这位公子，还请问尊姓大名？”一些浑身散发着书生气息的男子朝苏小小围了过来，眼神里闪着炽热，急忙问道。</p>
这样对兵事、对历史的高谈阔论，是他们毕生追求的梦想呀！</p>
苏小小面具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对这人群感到十分的不喜，而且也害怕靠得太近自己的女子身份会被识破。</p>
快来救救孩子吧！</p>
“小公子？”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解救了无助的苏小小。“我们当家的想见见你呢！”</p>
一听是红茗馆的大当家传唤，面前的众人也是不满地一哄而散。苏小小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可随即又紧张起来——</p>
红茗馆的大当家，那可是出了名的精明！苏老爷子也曾与她有过几次商业上的合作，每次都是为这精明的“合作者”感到十分头疼。</p>
苏小小欲哭无泪，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不住地叹息：既来之则安之，这可是自己的口头禅……</p>
跟着那青女兜兜转转上了楼，苏小小被“请”到了一个相比之下更为清净的房门口。</p>
那青女就站在门外不再前进，道：“小公子请自行入内吧！奴家的身份不足踏进去了。”</p>
苏小小点点头，递给她一块白花花银子，向她表示“感谢”，自己推门而入。</p>
放轻松，苏小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p>
门开后，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驱回了外边儿弥漫进去的胭脂水粉味儿。</p>
房间布置装饰得十分雅致。迎面是一张红木八仙桌，上边儿摆了插花，笔墨砚台，还有一张未完成的字画。</p>
往右转去是梅兰竹菊的屏风，后边儿只放置了一张铺设了绸布的圆桌，上边儿是一套昂贵的玲珑茶具。一中年女子坐在一旁，正静静地拂袖斟茶。</p>
“前辈……”苏小小抱拳躬身行礼招呼道。</p>
那女人没有抬头望她，只是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道：“坐吧。”</p>
苏小小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入座，中年女子轻轻地将一玲珑剔透的茶杯置于她面前，示意她喝茶。</p>
苏小小切切地望了望女子，好半天后，见她终于是微酌一口，这才敢捧起茶杯，放在嘴边小抿一口。</p>
“好茶！这清香还挺让人清醒的！”苏小小赞道。</p>
女子笑了笑，理了理袖口，终于将视线转移至苏小小身上，轻轻摇头道：“当然清醒，是给你泡的解酒茶。”</p>
苏小小耸了耸肩，也是给了她一个微笑，以示感激。</p>
“我还以为这公然顶撞我红茗馆说书先生的是什么毛头小子呢，没想到竟是如此儒雅的翩翩少年！”女子赞道。</p>
“小公子，该如何称呼？”</p>
苏小小再次抱拳低头，转了转眼睛，回答道：“晚辈青丘。”</p>
“哈哈，果真，青丘有狐，正如你这般聪颖过人呢。”</p>
“不敢当。”话音落后，终于抬起头来打量了这女子一番。她不算是特别好看，身材略微发福，但周身却是清贵气派。</p>
“不知前辈高姓大名？”</p>
“大家都叫我叶姑。”</p>
苏小小点头会意。叶姑又是抿嘴一笑，摇头道：</p>
“一码归一码，我还得提醒你一下，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少出风头。”女子脸上的疏远渐渐褪去，明显是很满意苏小小的谈吐举止。</p>
“好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去吧。”</p>
苏小小听见这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等什么，别人都赶你走了，赶紧溜啊！</p>
“那晚辈便告辞了。”</p>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p>
“小姐今天又去红茗馆喝酒啊？”</p>
“嗯……此愁未消，酒盏不落。”</p>
“小姐少喝点儿，伤身。”</p>
“放心，我现在已经是千杯不倒了！”</p>
阿音望着自家小姐灵活远去的背影，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p>
自打白晴公子离京求学，苏小小已是在红茗馆喝了两年多的酒。或许她并不爱喝酒，只是对那人思恋未断，心头愁绪未消。借酒，不过消愁。</p>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做到苏小小的梳妆台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这可不是在偷偷摸摸地用苏小小的胭脂。</p>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丫鬟在苏小小房外道：“小姐？世子又派人给你送糖葫芦来了！”</p>
房门打开，苏小小从里头探出头来。那丫鬟瞧了瞧，毕恭毕敬地将一个精致的食盒递上，便退走了。</p>
苏小小往门框上一靠，歪头似不在意地道：“不要又是山楂呀……都吃腻了！”</p>
那丫鬟在门口驻足凝神听了会儿，这才急忙离开此院。她转过苏府大大小小的院子，进到最为豪奢的一个院儿中。</p>
“老爷，”那丫鬟朝躺椅上的道，“小姐在房中，奴婢听声儿也是她。”</p>
那躺椅上的中年人听后，悠闲地扇了扇羽扇，慵懒地道：“这闺女，都老大十七的了，尽往外跑，像什么样儿。今天没出去就好……”</p>
此时小姐闺房内，“苏小小”关上门，整个身子都靠在上边儿，语气中尽带着无奈，道：“老爷也是，天天派人来查房，还没发现破绽吗？那丫头也是够笨拙的……”</p>
此言一出，分明听上去是阿音的声音。阿音本就是经过苏老爷子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苏小小贴身丫鬟，手头自然是有些绝活儿。</p>
就像现在这般，这是她擅长的易容以及变声。虽说苏小小的神韵已是十分有了八九分，可总归有些纰漏。</p>
“要怪，就怪那丫头傻吧！”</p>
……</p>
红茗馆内阁，一说书先生早已是在高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讲起了百年前飞澜大将军大破邗瓜的故事来。</p>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橐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到归来日，咱与将军解战袍。</p>
“话说当年那汉沽之战，那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两边儿军马共百万，锣鼓声震天响！</p>
“那邗瓜兵马，可是超出我北亓国整整十万多！怎敌这老天爷不帮他！</p>
“咱们的飞澜大将军，沉着指挥，率领北军向前推进，大破邗瓜军队！</p>
“这邗瓜军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怎生这残兵败将偏还溜得快，向老巢狂奔而去。</p>
“你说咱飞澜大将军怎会放过此等绝佳机会？将军振臂一呼，号令北军乘胜追击，直向东北，挺进函鞅关，在此活捉邗瓜大将马志雄！</p>
“此等本事，这等功绩，百年来有谁堪比？</p>
“……”</p>
高台上那说书先生是正大说特说。望着台下那群鼓掌称好的纨绔子弟们，心里好不得意，那叫一个美滋滋。</p>
“你这先生，怎敢篡改史实？”</p>
正当那说书先生得意忘形时，角落里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令他不禁皱眉吹胡。</p>
一隅角落里，一个带着银色狐狸面具的青衣公子正自端了酒盏，悠悠地晃了晃。</p>
他面前虽已然是堆满了空酒壶，也看不见面具后的脸色，但那声音里，是绝对的清醒，没有一丝醉意。</p>
说书先生“哦”了一声，捻了捻那下巴的山羊胡，摇头晃脑地反问道：“这位公子，为何说咱个乱改史实？这可不得乱说呀！”</p>
那银色面具青衣公子明显是苏小小。她随意地站起身来，双手环抱在胸前，往墙上一靠，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模样。</p>
“函鞅关可不是个好地方……当年飞澜大将军根本没有往东北的函鞅关追击。”</p>
苏小小无视了周围各人不满的目光，自顾自地道：</p>
“飞澜大将军乃是一代名将，自然是知道贸然前往函鞅关的凶险。</p>
“函鞅关两面环着矮山，中间只一条狭窄的谷地可以过人行军。这会使得北军只能以长蛇阵行前进。</p>
“而邗瓜军队老巢在东北函鞅关方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此地设伏。</p>
“若是有埋伏，北军一入此关，无异于羊入虎口，任人宰割。先前的胜利不过是徒劳无功，反而白白搭上全军性命。</p>
“即便没有埋伏，像飞澜此等谨慎的大将也断然不会冒险前往追击。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去函鞅关。”</p>
苏小小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任谁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挺进函鞅关内部活捉邗瓜大将不过是民间流传的故事罢了。</p>
事实上史书的确没有详细记载，但《北朝年纪》这等颇有威信的史书中也是有一言：飞澜于函鞅关捉马志雄。但到底是在函鞅关何处，就无从记载了。</p>
若是在进入函鞅关前捉住马志雄，那也是成立的。但此也就等同于飞澜大将军仍旧向东北函鞅关进发。</p>
说书先生也是自持有这等可能，此时才敢和苏小小叫板对峙。</p>
“史书既然没有确切记载，这位公子何来说咱篡改史实呢？”</p>
说书先生挑了挑眉，嘴角只等看苏小小的笑话。可苏小小是谁？一个不爱诗书爱兵书，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奇女子，对于行军这门学问，还是颇有见树。</p>
“史书确实没有详细记载。可就是因为这等史实推理太过简单，才没有一词一句地记载下来——毕竟现在这史书还没有被修润。</p>
“先生，我怎么推理的，你可听好了！</p>
“飞澜大将军没有率兵朝东北进发，相反，他是领兵向西北而去。</p>
“熟悉函汉沽一带的人都清楚，函鞅关的西北方向有一外接河流的渤沅湖。飞澜大将军是遣回大部分军马，省下许多粮草，领其余精兵前行，数十日到了此地。</p>
“渤沅湖旁有一山，名曰泰伯山。山谷间有河流出与渤沅湖相接。飞澜大将军便率兵驻扎此山口的冲积扇高处，守株待兔。</p>
“邗瓜军的军营的确是在函鞅关后一带，但这谷地周围的地形也是限制了邗瓜军的行动。马志雄刚刚败兵，断然不会在此地久留。所以他要领着其余部将回西边的邗国境内。</p>
“他也是个老狐狸，命令众人在谷关埋伏了月余，自认为飞澜已然回师，这才动身前往邗国。</p>
“函鞅关南方是北朝地盘，东北是万丈高山；所以回邗国只有一条路——</p>
“西北的渤沅湖。</p>
“恰好在途径泰伯山时，中了飞澜部埋伏，全军被灭，大将被捉。</p>
“飞澜大将军最后乘船回到函鞅关，下船恰碰见前来支援的阳庆将军——史书记载祖皇确实命阳庆将军前往支援——因在函鞅关回师，所以记载为‘函鞅关捉马志雄’。”</p>
苏小小说完这一大段分析，实在是口渴难耐，抱起酒壶直接大口饮了起来。</p>
待她放下酒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是围满了人。不只有前来饮酒作乐的花花公子们，外围更甚还有红茗馆的青女和妈子。</p>
“这……”苏小小还被这壮观的场面给吓了一跳，冷汗涔涔直冒。</p>
总感觉哪儿不大对劲儿……</p>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心里冲荡着，心尖有点发酸。</p>
众人从她开始分析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苏小小为了伪装男音，将声音压得很低，声量也就跟着降了下去。人群寂静无声，生怕听漏了一字一词。</p>
原本吵吵闹闹的红茗馆刹那安静了下来，还真是头一次见此奇观。但当苏小小停止言论，气氛有些微妙得尴尬。</p>
“好！”一个赞叹声音传来，终于是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p>
众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分分鼓起掌，叫起好来。</p>
说书先生也是反应了过来，见此情形，不由得老脸燥红，灰溜溜地下了高台。</p>
“这位公子，还请问尊姓大名？”一些浑身散发着书生气息的男子朝苏小小围了过来，眼神里闪着炽热，急忙问道。</p>
这样对兵事、对历史的高谈阔论，是他们毕生追求的梦想呀！</p>
苏小小面具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对这人群感到十分的不喜，而且也害怕靠得太近自己的女子身份会被识破。</p>
快来救救孩子吧！</p>
“小公子？”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解救了无助的苏小小。“我们当家的想见见你呢！”</p>
一听是红茗馆的大当家传唤，面前的众人也是不满地一哄而散。苏小小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可随即又紧张起来——</p>
红茗馆的大当家，那可是出了名的精明！苏老爷子也曾与她有过几次商业上的合作，每次都是为这精明的“合作者”感到十分头疼。</p>
苏小小欲哭无泪，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不住地叹息：既来之则安之，这可是自己的口头禅……</p>
跟着那青女兜兜转转上了楼，苏小小被“请”到了一个相比之下更为清净的房门口。</p>
那青女就站在门外不再前进，道：“小公子请自行入内吧！奴家的身份不足踏进去了。”</p>
苏小小点点头，递给她一块白花花银子，向她表示“感谢”，自己推门而入。</p>
放轻松，苏小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p>
门开后，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驱回了外边儿弥漫进去的胭脂水粉味儿。</p>
房间布置装饰得十分雅致。迎面是一张红木八仙桌，上边儿摆了插花，笔墨砚台，还有一张未完成的字画。</p>
往右转去是梅兰竹菊的屏风，后边儿只放置了一张铺设了绸布的圆桌，上边儿是一套昂贵的玲珑茶具。一中年女子坐在一旁，正静静地拂袖斟茶。</p>
“前辈……”苏小小抱拳躬身行礼招呼道。</p>
那女人没有抬头望她，只是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道：“坐吧。”</p>
苏小小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入座，中年女子轻轻地将一玲珑剔透的茶杯置于她面前，示意她喝茶。</p>
苏小小切切地望了望女子，好半天后，见她终于是微酌一口，这才敢捧起茶杯，放在嘴边小抿一口。</p>
“好茶！这清香还挺让人清醒的！”苏小小赞道。</p>
女子笑了笑，理了理袖口，终于将视线转移至苏小小身上，轻轻摇头道：“当然清醒，是给你泡的解酒茶。”</p>
苏小小耸了耸肩，也是给了她一个微笑，以示感激。</p>
“我还以为这公然顶撞我红茗馆说书先生的是什么毛头小子呢，没想到竟是如此儒雅的翩翩少年！”女子赞道。</p>
“小公子，该如何称呼？”</p>
苏小小再次抱拳低头，转了转眼睛，回答道：“晚辈青丘。”</p>
“哈哈，果真，青丘有狐，正如你这般聪颖过人呢。”</p>
“不敢当。”话音落后，终于抬起头来打量了这女子一番。她不算是特别好看，身材略微发福，但周身却是清贵气派。</p>
“不知前辈高姓大名？”</p>
“大家都叫我叶姑。”</p>
苏小小点头会意。叶姑又是抿嘴一笑，摇头道：</p>
“一码归一码，我还得提醒你一下，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少出风头。”女子脸上的疏远渐渐褪去，明显是很满意苏小小的谈吐举止。</p>
“好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去吧。”</p>
苏小小听见这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等什么，别人都赶你走了，赶紧溜啊！</p>
“那晚辈便告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