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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父亲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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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总是在小闲人的吃吃睡睡中倏忽而过。似乎只是大人转了个眼,高玲就已经能坐能站,能走。</p>

    七五年的八月,现实中十一个月大的高玲除了会走,又学会了说话,说四川话,说西南官话。</p>

    带许多口音的语言总是让她说着说着就笑得唾沫四溅,有时还会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妈妈不知道原由,就总笑话她,人傻欢乐多!</p>

    其实,这不能怨怪她,现在的高玲,内里是林野,又不是土生土长,萌芽开始就是四川人。对于学一种新语言,总是好奇惊喜更多。</p>

    比如,堂姐们总是将吃饭说成“欺饭”,欺,只是个音,高玲不知道应该是哪个字,怎么想,都还是觉得用“欺”更恰当。</p>

    一个家里面,二三种口音。妈妈的口音与阿婆二娘明显不同,更平和委婉。姐姐们的又夹于妈妈和阿婆他们的口音之间。</p>

    现在的高玲(林野)虽然有高玲的记忆,识得大多数的汉字,能听懂普通话,四川话,可会听与会说的中间还有很远的距离。</p>

    学说这道四川方言,宜宾高县的地方话,高玲颇费了些心神以锻炼舌头,声带。</p>

    二堂姐说“二”字也说不明白,音总是在“二”与“爱”之间,听起来怪怪的。高玲最开始跟着二堂姐学,妈妈打了她一巴掌,还吓唬她,说不好好说话,就弄她去医院剪舌根。</p>

    而且,这里的许多人讲话都是平音翘舌,又带儿话音,叫人,喊名字也总是带着儿字尾音,似乎是在占人便宜,又似乎是在撒娇。骂人都显得没有什么气势。</p>

    “高长文(儿),有你的信,还有东西,快回来签收。”邮差站在屋后面山坡的坎坎上,再上面又是公路,看着地里有许多人在忙活,人还在老远的地方,就开始喊人了,声音洪亮得可比高音喇叭,腔调又是长声呦呦的。</p>

    哎,这里人人说话都是高声大气,中气十足,像唱歌一般。温柔平和的妈妈也在向这一特点越靠越拢,除了她要哄着孩子们干什么事情的时候,只有哄人时,她才会特别温柔。</p>

    “来了…”二伯也是拉长了腔调,很大声地回应邮差,然后就是大步跑动起来了的声音。二个人的脚步声从两个方向向着家里而来。</p>

    站在家里的大门口,正扶着门槛练习走路的高玲将他们的对话和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唉,五感太过敏锐了也不好。</p>

    现在,她和小堂弟越来越大个,阿婆,妈妈…所有家里人就不再怕吓着他们二个小的了,说话的嗓门就敞开了,经常惊醒她的觉。</p>

    高玲白天睡觉时只好将神识进入灵宝空间,有时候,甚至是会整个人都进去,可进去的时间越多,五感越敏锐,有时就越觉得外环境吵闹得慌。</p>

    很快,二个人的脚步跨进了坝子里,二伯在皂角树下捡了几片叶子搓搓手,又去了右侧井边的那块水田里洗手,邮差则直对着这边正屋的檐(沿)坎而来。</p>

    “哟,小七仙女儿已经会走路了啦?好了不起!”这个邮差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副惊讶的语气。十一个月的小女娃儿已经会走路,是让人比较好奇的硬朗。</p>

    高玲平淡地看着他,都想上前捂他的大嘴,她们七姐妹已经成为了周围出名的七仙女儿。有些人是为了恭围高家人,有些人是表面在恭围,暗里行嘲讽。</p>

    还有些见不惯母亲的女人挑事,又嘲又讽地让母亲赶紧又去探亲,好生个儿子,说七仙女儿你都有能耐地生齐了,应该是到了生个儿子的时候!</p>

    妈妈气闷在心里,却还得笑着回敬,“是啊!我有那福份,不仅有七仙女儿,还有让我可以去探亲的地儿,不像有些女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山旮旯。”</p>

    不过,遇上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妈妈就几日都没有好脸色给几个女儿看。所以,跟着妈妈上学校的高玲,真是恨死了在路上碰到的多嘴多舌的妇女。</p>

    有嚼牙舌根的功夫,不如好好地去多割几把草,将自家的兔子,羊子,猪儿喂肥点。</p>

    “你们几个,慢点跑,着急忙慌的干啥子,看摔了!”二伯起身朝着左边的坡上喊,小孩子的脚步声,欢闹声,还有书包啪哒啪哒拍在屁股上的声音…声声入耳。</p>

    这是小姐姐们放学了,妈妈和大姐肯定是又落在了后面。她们两个大人,不好意思跑,又要带着两个小些的小六娃儿,走不了那么快,也就顾不了大些的几个。</p>

    今年下半年这个学期,家里的两个才五岁多的小六娃儿都去了上小学。一是因为她们闹着要去,二是因为没有人看着她们,阿婆已经看不住。三是,暑假时,河里又淹死了两个五六岁,没有去上学的娃儿,家长们怕了,再加上,爸爸升了级,工资高了一些。</p>

    二伯在田埂上站着一会儿,提醒干涉了放学回来在下坡路上的女儿和侄女儿,又将洗干净的大手在两边大腿上擦擦,便大步走回来。</p>

    邮差看着走近的男人,有风霜之色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且带着些羡慕地说道:“你兄弟又寄了一大包东西回来…还重得很!”</p>

    高长明有情有义,是这县上公社都出了名的又顾家又孝顺的男子汉!对家乡,对兄弟们也都好!</p>

    “那谢谢你费心费力,每次都麻烦你!你等我倒碗水给你喝了,才来签字!”二伯对邮差笑得客气有礼,又进屋去倒茶水。</p>

    阿婆现时并不在家里,去了走人户,青龙湖那边的姨婆家,离这边大概有几十里,不然,她会出来招待这个邮差大叔。</p>

    这个邮差大叔算是最受高家欢迎的人了。以往每次,阿婆会拿出珍贵的红糖或者白糖冲甜甜的温开水来招待他。</p>

    “爸爸又寄了信和东西回来了吗!”小四娃儿做出不敢相信的样子,瞪着大大的杏眼,却又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和骄傲。</p>

    爸爸是又寄信和东西回来了,高玲按记忆里的事件猜测,爸爸今年肯定是不回来过年了的。不知道是没有探亲假,还是他又带了营队去了边境线上换防。</p>

    上半年三月份,农历二月,爸爸也写了信回来,还寄了钱和团长营长给高玲的小衣服等东西,说恭喜爸爸妈妈做了七仙女的父母。</p>

    那回,爸爸还说他升了副营长,也长了点工资。妈妈,阿婆,二伯,他们都高兴坏了,为爸爸终于升了级别。走路都又更有了气势,虎虎生风!</p>

    高玲的上一世,爸爸可没有升级别,退伍回来的时候依旧还只是个连长。现在这个改变,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不过,是往好的方面。值得高兴,祝贺。</p>

    邮差大叔喝了茶水,待高长文签了名字,提了东西回屋便自行离开了。至于这回喝的是苦茶而不是甜水,他表示理解,高余二娘不在家,高长文肯定是打不开他娘的柜子…</p>

    以往,他在外面站着都能听见高余二娘开锁开柜子门的声音。其实,邮差自己家里也有个总是将好东西锁起来的娘,只有贵客到来,才拿出糖来招待!</p>

    可能,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太多。</p>

    二伯也坐竹椅上歇下,喝了茶水,才准备拆信。找出阿婆针线篓里的剪刀,小心剪开一缕边,然后,取出信纸,慢慢展开,落出了里面夹有的一摞粮票,几十元钱。</p>

    二伯赶紧放下信,捡起粮票和钱,钱是十元一张,共八张。</p>

    高玲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掰下二伯的手腕,看到粮票是全国通用的,最大值为一斤,还有半斤,一两二两的。</p>

    二伯看着不懂事又似乎是很懂事的小侄女儿,指着粮票,声音有点哽咽,说道:“你看看嘛,这就是粮票,一共有三十五斤六两,这才半年时间…就省这么多。</p>

    二伯说了不让你爸爸寄粮票回来,他一个月才三十七斤口粮。家里这二年已经好过多了,饿不着你们,可他还是这样子省回来…他怕是从来没有吃饱过!”</p>

    高玲看了二伯一眼,见到他的眼里有泪光。知道他们兄弟的感情好,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正在伤感的人。</p>

    不论是高玲还是林野,都不怎么习惯说好听话来安慰人。哪怕感同身受,心里难过,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始终说不出口。</p>

    二伯见小侄女盯着他,小手又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忙伸手擦擦自己的眼睛,又教导站在门口不敢吵闹了的女儿和侄女儿们…</p>

    “你们长大了要记着你们的爸爸和三叔,要孝顺他。他个个月都从嘴里省下粮食寄回来,就怕你们饿着了。估计呀,他从来可能没有吃饱过!”</p>

    虽然他们都说当兵的不怕饿肚子,又能挣前程。可是挣前程,哪里容易,那是拿命和健康来挣的,苦得说不出,也不能说。</p>

    五几年的那时候,他三叔和一队战友,为了抓几个特务,从云南一路追到家这边,又遇到起大风,下大雨,三四天不能睡觉…</p>

    实在是累了就是那么倒在地上睡一会儿,也管不了泥泞之地,有点精神又起来撵…终于抓到了,完成了任务。</p>

    回家来休假时,天天喊腰痛腿痛,风湿严重得让他直不起腰,娘找草药煎水,天天让他三叔泡澡。又让侄女舅父开药调理,吃了一个月的中药,泡了一个月的药澡,才好一些了。</p>

    这样子的日子,听当过兵的人说,多得很,上了点年纪,人人都是有一身的病痛!</p>

    高玲没管二伯又在那里回忆过去,而是就着他的手,看爸爸写回家里的信,信写得很简单…</p>

    开篇就是问阿婆,二伯,二娘和妈妈好,又问一下娃儿们听不听话,学习成绩如何,考多少分,让大人管紧点…</p>

    然后,就说今年没有探亲假,不能回家过年。只能够寄点钱和粮票回来。还有一件找山里人给阿婆做的皮褂子大衣。阿婆年纪大了,这个冬天到了正好穿,防寒。</p>

    还有一条腌好的野猪腿,他和战友们猎到的,人人都有份寄点子回家给家人尝尝野猪肉。</p>

    信,都是写给大家的,爸爸没有私下给妈妈说点私房话,安慰安慰妈妈的小心思,小情结。</p>

    高玲看完了,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妈妈是个有点浪漫的女子,爸爸却相当务实,又粗糙。爸爸四十岁了,与妈妈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思。怪不得妈妈总是想迁移回娘家。</p>

    高玲也是听了小六姐姐从外婆家回来后在她耳边的念叨,才知道…原来,今年正月初二,妈妈回外婆家去还准备找三舅舅帮忙,先斩后奏,把我们几母女的户口偷偷先迁移回去!是三舅舅劝妈妈等一等,再看看…</p>

    妈妈其实深爱着爸爸,不然,不可能嫁来这边。可爸爸…她哪怕就是为了让丈夫能够单独给自己写封信,妈妈恐怕都想迁移回去。</p>

    回去了娘家,爸爸总不能够还是这样子寄信吧,每次都是二伯收信收包裹,每次都好像是没有妈妈这个妻子什么事情!</p>

    一个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怕是忍受不了,在男人的心里,母亲和兄长更重要过妻子,问候妻子的时候还总是排在了嫂子的后面…</p>

    哪怕知道这只是因为面子上的事情,都让女人难以接受。哪个女人不想听丈夫说说好听话,情话。妈妈为此忍了二十年,已经算够忍得的。</p>

    林野在沧澜大陆的父亲,可会哄母亲高兴了,好听话不要金币的往外倒。出门回来,总是有礼物给母亲。还总是嫌弃她打扰他们恩爱。虽然林野会故意吃吃醋,可父母恩爱,她看着都觉得幸福快乐。</p>

    这里的父亲…好像是很不解风情的样子。与妻子又聚少离多,也不说哄哄人。怪不得,高玲的记忆里,爸爸妈妈老了以后(七十多岁),有时候,妈妈发火也还要翻出年轻时候的事情来骂骂爸爸。</p>

    说爸爸没把她放在心里过,没有给过一分钱给她,跟着爸爸,她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老了,还要尽心尽力地侍候爸爸个老头子!</p>

    如果可以后悔,她已经后悔了几十次!还说,下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再嫁给爸爸!可见,日积月累之下,除了生活的窘迫,爸爸更是伤透了妈妈的心!</p>

    高玲不由心想,爸爸的这封信,大概会更加激起妈妈去部队探亲的念头,希望妈妈能够带着我一起去部队!</p>

    据高玲的记忆,前世的妈妈说过,高玲小的时候,跟着妈妈去过一回部队探亲!</p>

    而且,永华仙尊也要求她去一趟爸爸的部队。</p>